昨晚有点为315晚会感到难过

昨晚心里很难过。

这其实是我第一次完整地看完全套的315晚会，从8点不到的充值帖开始，就连内急都是趁着尴尬的歌舞时间去的，然而眼睁睁地看着2个小时的生命流淌过去，并没有什么爆点。一种裤子都脱了，你竟然把我阉了的心路历程，你体会一下。

预告明明是这么说的：

与百姓生活密切相关……强调服务和科普功能……首次采用了AR技术……以多种形式相结合展示骗局内幕……等等等。

其实光看片头，可以看得出315想要与时俱进的夙愿，比起二十多年前的五毛特效，实在先进太多了。

央视的第一届315，是在1991年，“曝光力度不够大，形式也并不完善”——百度百科上是这么评价的，至少从昨晚可知，比起互动百科，百度百科起码真实了十个方舟子。

据说，第一届晚会现场只有10部热线电话，分分钟被打爆了，很多打不进电话的苦主，就扛着问题商品直接奔到直播现场门口求曝光。

上世纪九十年代初，一个普通中国人的年平均可支配收入才3000-4000块钱，能消费的东西本就不多，但是猫腻却已然不少，那时候的315主要打击的“消费之恶”，是“假冒伪劣”。

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那英有一首叫《雾里看花》的歌，其实本来就是为了1993年的315晚会写的：

借我借我一双慧眼吧

让我把这纷扰

看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真真切切

那时候的消费者，基本诉求和一个懵懂少女是一样的，一面鼓励自己长点眼力劲儿，一面声讨渣男的恶劣行径，呼吁杜绝渣男细菌的传染繁殖。

昨晚说，坚持了27年的现场12315热线没有了，取而代之的是网络投诉。不知道这样的改变，能不能掩盖住晚会上那不再激情的BGM。

315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式微的呢?

也许有人会回答说，是从2013年，315也被质疑造假开始。那一年，315晚会邀请了各路名流对曝光案例进行点评。其中，演员何润东发布了一条痛斥苹果的微博，却被发现文末缀有“大概8点20分发”的指示。尽管事后他解释是账号被盗，但几乎在同一时间，还有多位名流集体发了相似点评，被怀疑是315晚会造势的托。

无论是真冤枉还是假心机，根据路透社对新浪微博的数据分析，从2014年起，关于315话题的线上讨论的确出现了大幅暴降。当然，这也可能是因为不少年轻观众不看电视节目，而是直接在当晚或第二天查看被曝光的企业名单。

而如果你仔细查看关于315的评论，则能看到正在削减的除了关注度，还有315的权威性。不少观众会倒头维护被曝光的企业。

比如本届315，有电商平台、超市商家被曝光贩售日本“辐射区”产地的食品，无印良品也在中枪之列。在讨伐和畏惧的声潮中，掺杂着同情的小巨浪：这些产品在日本都是质量合格的产品，只是不符合中国政府出台的相关法规。

为了避免麻烦，我们得聊表政治正确的衷肠：朝廷是为了保护人民的食品安全，才严禁进口事故周围区域生产的食品。违禁进口是错的，用中文小贴纸把原产地贴起来，不管是不是蓄意掩饰，也是错的。

但是质疑的重点其实落在：为什么是违禁品，却还能进口于市?而且规模不小。根据深圳市市场稽查局发现，国内涉嫌销售日本核污染食品的网上商家，初步统计就有13000多家。另一方面，13000家网店的个别产品，是否就是我朝当前食品安全中最严重的问题?与进口食品相比，我们日常啖食比例更大的本土食品是否毫无隐患?

同样，在315上曝光了以视力检查为名收集中小学生家庭信息的眼镜公司，后以“某某中心”之正经名号推销家长带小孩来验配角膜塑形镜，没有资质医师的检查直接配镜，最严重的不良情况是可能导致小朋友的角膜感染。

主持人的串词抛出了一个疑问：关于中小学体检，其实上有规定，下有执行，究竟是哪个环节出了错，才让一个“三无体检队”渗入了校园?遗憾的是，我们没有得到解答，这个个案也不足以支撑更广泛的关注和进一步的问责。

这些疑问，反映出315近年来“选题”的一个趋势：打苍蝇不打老虎，摸着了边角，却也只是隔靴搔痒。

以至于，国人现在看315，基本可以总结为以下几个套路：

看看第二天什么还能吃?

看看第二天什么会送优惠券?

看看第二天什么企业的PR做得最漂亮?当然，真正漂亮的公关在晚会结束两个小时内就会发出体面的回应，比如这次没有明着被点、却被实力深坑的阿里支付宝。

而所激起的廉价的错愕，终会在几周内过了保质期。

至于外国人看315，一向是一头雾水：为什么在中国的企业都畏惧国际消费者权利日?对于企业而言，这一天更像是薛定谔的315，爆出来才知道有没有问题，死得难不难看，公关妹子要不要加班。

一方面，是315案例选择的规则不透明，过程不客观。

315一度非常乐于曝光跨国大企业，曾被曝光过的企业包括麦当劳、星巴克、家乐福、苹果等等等，我们熟知的车企也不少，比如大众、戴姆勒、捷豹路虎。

而近两年，大公司被捉奸在床来不及套裤子的戏码，已经比较少有了。比如去年，就没有跨国大企业被捅;而今年，尽管耐克上榜，但某一款鞋品有没有气垫这回事，纯粹是来搞笑的。

分析人士指出，因为大公司都饲养了成熟的公关团队，经历几年的磨砺，他们已经深刻意识到，如果在315之前没有事前准备，措手不及会有多么狼狈。

比如2013年苹果被爆出手机售后“内外有别，双重标准”，就是一个经典的315公关养成案，为此，CEO库克做出了苹果历史上极为罕见的公开道歉。

在315周期内，公关们都是神经脆弱地进行着时刻监测，这还不够，以汽车圈为例，更是早早便祭出召回，防患于未然。

至于没有公关防守的国有大企业，尽管诸如中国移动也曾被起底，但是实在不多见。果真是质量过得硬、服务较怪好的缘故吧?

另一方面，在越来越无关痛痒的“选题”背后，其实是逻辑的停滞不前。

今年315的主题词，是“诚信”，这似乎是无可厚非的常识。开场白里亦点明了主旨，要让无信者寸步难行，从而让有信者受益。而这恰是说明，消费的悲剧，是源自不诚信商家的个体行为，他们是社会的坏逼，解决办法就是把他们除掉了，就不会再有消费纠纷了。

你会发现，二十多年过去了，我们又回到消费起步阶段时，打击“假冒伪劣”的状态里。我朝的商人都是渣男，还本性难移，比如，去年的315，就曾曝光过跨境电商问题，彼时是直指产品质量，存在大量不合格产品;怎么今年换种坏法又来?

而早几年的315，却不是这样的。

比如，1998年的315，对传销活动进行了彻底曝光，促成了传销在当年4月21日被政府明令禁止;

比如，2007年的315，报道了一种名叫藏秘排油的减肥茶，利用明星代言，擅自更改广告审批内容，夸大产品效果。两年后，国家明确了食品安全法，明星代言食品广告将承担连带责任。

又比如我们汽车圈的案子，2011年的315，揭露锦湖轮胎违反工艺标准超量使用返炼胶导致轮胎质量问题。第二年，国家就出台了《缺陷汽车产品召回管理条例》，把汽车轮胎明确列入召回范围。

那时候的315，不仅仅催促商家个体整改，更是推进一个行业、一个体系的改变。它认清了所谓的“消费”，不仅涉及的是交易双方的行为，还涉及了支撑交易正常运转的法律和制度;所谓的“诚信”，也并不是考验商家个人的道德自律，而是体系的完善程度。消费体验，需要推动法制进程，从体系上去提升，而不是闹不到消费者的痛点，只是针对个别企业作秀。

那时候的315，可以说是一档承担了历史使命的伟大节目。

而现在的315，和消费者似乎没太多关系了，反而是令企业和公关揪心的一场内部整风运动。反正昨晚汽车圈的公关和老总们应该安心歇着去了，还要一年只此一次，明年晚会再见吧。